一枚民国初年的试样币，到底出自何人之手？

1989年10月，无锡市钱币研究会决定编印《无锡钱币藏珍选》，广泛征集无锡钱币收藏者所藏珍品刊布于世，在拣选整理中发现两枚罕见的银币。

这枚银币，其正面均为民国三年版袁世凯半侧面像，俗称“七分脸”；背面一为称作“龙凤图”的“十二章”图案，一为“中华帝国洪宪纪元”的“双翼飞龙”图。

这两枚银币形制规整，成色准足，工艺精美，面上均有意大利雕刻师乔治的签字。为正规造币厂精工之作无疑。

当时专家学者的主流意见都认为这两枚币是错配：前者为民国十五年张作霖“陆海军大元帅” 纪念币之背配用了民初袁像币；后者为民国五年袁世凯称帝时的“洪宪纪元”币背图错配了早年的袁半侧面像。

事实上，这两枚银币，皆是民国初年的试样币，而并非错配。特别是背面有龙凤图那一枚。 便是最先采用了鲁迅先生设计的“十二章”国徽图案，弥足珍贵。

一

作为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和领导人之一，在大众眼中，鲁迅是倡导新文化反对旧传统的文化斗士。其实他也深受传统文化熏陶，不但擅长古文，还有出色的美术设计功底，是一位杰出的设计师。

不为大众所知的是，除北大校徽是他设计之外，他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徽——十二章国徽的主要设计者。

被称作“龙凤图”的图案，历来认为最早用于铸币是在民国十二年。所谓“龙凤图”，其实应称作“十二章”图，这是袁世凯时期的国徽图稿。

“十二章”图稿设计于民国元年。

辛亥革命后，鲁迅从现实中已经看到这次革命的许多弱点，但他还是希望这个“民国”能气运长久，不断改善。鲁迅先生为“民国”做过几件甚有意义的工作，其中之一便是设计国徽。

1912年5月，鲁迅随政府教育部迁北京。8月接受负责设计国徽的任务。

这项工作，指定由周树人、许寿裳、钱稻孙三人完成，所限时间甚紧。中国在此之前并无国徽可资借鉴, 更增加了开创性的困难。

许寿裳长于政治与哲学研究；鲁迅对历史、文学极有造诣；而钱稻孙是专业画家。三人配合，甚为得体。他们于8月中旬接受任务，经过几天研究准备，下旬便开始设计工作。

8月2日，三人曾一同就饮于“广和居”，席间除议论当天公布的官职任命而外，还商定国徽具体方案。23日，钱稻孙亦与鲁迅一同到“琉璃厂”购纸。24日至27日，他们几番往来于彼此的寓所，商谈具体的设计制图工作。

1912年8月2日《鲁迅日记》 载：“与稻孙、季市同拟国徽告成，以交范总长，一为十二章，一为旗鉴，并简章二，共四图 ”。目前档案馆留存下来的仅有“十二章”一图，其余三图均未发现。

这些图形，当为钱稻孙墨迹，但说明文字却是出自鲁迅手笔。

二

十二章是古代礼服的常见章纹。

据《尚书·虞书·益稷》记载，十二章始于有虞氏之时，它将传说中舜帝时代的图形加以引用和发展，最终形成十二种特殊的章纹，书中记载：“帝（虞舜）日：予欲观古人之象，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龙、华虫，作会；宗彝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，绣以五彩，彰施干五色，作服汝明。”是故又称“虞氏十二章”。

宋朝蔡沈在《注尚书》中，对十二章纹作了详细的解释：“日、月、星辰，取其照临也；山，取其镇也；龙，取其变也；华虫，雉（山鸡），取其文也；宗彝，虎、蜼（一种长尾猴），取其孝也；藻，水草，取其洁也；火，取其明也；粉米，白米，取其养也；黼，若斧形，取其断也；黻，为两己相背，取其辨也。”

汉以后日月都作圆形，日中饰以金乌，月中饰以蟾蜍或玉兔；星辰为三星或是北斗七星；宗彝一般是酒杯，酒杯上饰有虎和蜼。

鲁迅他们的意思是以此为法律的象征，表示明辨是非，公正决断。他们认为，“十二章作为一个整体，乃“美德之最，莫不赅备”，“拟为中华民国徽识”。

但这些图案又与帝王之物相关。龙凤历来是帝后的象征。当时有一位姓郭的方士得到袁世凯的信任。曾特地去河南项城看袁家的祖坟。认为“来脉雄长，经九迭而结穴”，一边为龙，一边为凤，“真帝王肇陵之形势”。对龙凤相配主出帝王，袁世凯十分相信。

所以，“十二章”后来为袁氏所利用，恐怕是鲁迅等人所始料未及的。

三

图徽的具体设计，中心处为一盾牌，中绘嘉禾，十二章环列其周。所有图案均“远据前史，更立新图”，“相度其宜，会合错综”，使之布置匀称得当。

鲁迅在拟图说明书中说：“今中华民国，已定嘉禾为国徽。而图象简质，宜求辅佐，傅足以方驾他徽，无虑朴素”，对照附图来看，银币背面的图案，正是按鲁迅他们的设计而雕刻制模的。

“十二章”国徽图提交国务院会议讨论，提出修改意见（如外交部主张将凤凰的尾巴由原来的向内卷裹改为向外张开等），又由鲁迅等人修改后重新绘图送呈。

也许是因为这一图徽过于琐细，绘制和刻制在技术上难度较大，它最终没有被批准采用作国徽。 但在袁世凯酝酿重建帝制的过程中，这一图案曾特别受到重视。

民国三年9月28日孔子诞辰和同年12月23日冬至，袁世凯曾头戴平天冠，身穿绣有“十二章”图案的大礼服，主持祀孔、祭天的大礼。他死后入睑时所穿的礼服，也是这身有“十二章”图案的袍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