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雨初停,江苏省扬州市西郊双墩墓园,一家扫墓的人显得很特别:一对年轻夫妻穿着庄严的警服,手捧鲜花,对着遗像中同样身着警服的年轻面容,恭敬地行敬了一个礼。

3月28日下午,《法制日报》记者跟随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模、革命烈士汤春苗的家属清明节前扫墓。

18年前,扬州市邗江县汊河派出所原副所长汤春苗追缉犯罪嫌疑人过程中,不幸以身殉职,年仅35岁；18年后,汤春苗的儿子汤俊峰像父亲一样,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。一对父子,两代警察,彰显了忠诚可靠、无私奉献的新时期人民警察精神代代相传、生生不息。

跳河追贼头部负重伤牺牲

距离汤春苗长眠之地大约半小时车程,就可以到达他生前工作过的汊河派出所。在这里,记者见到了汤春苗生前的领导,时任汊河派出所所长赵锡朝。

提起汤春苗牺牲的那一天,今年69岁的赵锡朝依然记忆犹新。他告诉记者,1997年8月下旬,汊河镇连续发生20多起盗窃村民住宅的“白日闯”案件,案件连片成串,当地老百姓人心不宁。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组织了侦破会战,但犯罪分子出没无常、作案狡猾,侦破工作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。

看到辖区案件频发,汤春苗心急如焚。10月10日,汤春苗身体不舒服,上午还在打吊针,但他一心记挂着破案,下午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冻青桥卡口设卡。冻青大桥横跨50多米宽的仪扬河,连接扬瓜公路,是一个交通要道口。

16时25分左右,汤春苗发现两名男青年神色慌张,于是上前将他们拦下,亮明警官证,进行盘查。

“快跑,快跑!”一名嫌疑人以为事情败露,招呼同伙窜下路坎,两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仓皇而逃。

“我那时正从局里开完会回到派出所,用对讲机喊汤春苗,只听他在对讲机里喊‘赵所,他跑',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汤春苗说的最后一句话。”讲到这里,赵锡朝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。

顾不上在对讲机里向所长进行完整回复,汤春苗拔腿猛追一名向西逃跑的嫌疑人。见走投无路,这名嫌疑人扭身跳入仪扬河,企图潜向对岸逃窜。汤春苗摘下身上的对讲机,毫不犹豫地纵身从四五米高的大堤上一跃而下。

然而,让人揪心的事发生了:汤春苗纵身入水的一刹那,头部撞到河床上的石块,一圈殷红的鲜血迅速从他身体周围散开。

汤春苗顾不得钻心的疼痛,抹了一把眼帘上的血水,稍微定了下神,就奋力向嫌疑人逃跑的方向游去,他身后留下一道道血水交融的波浪。

犯罪嫌疑人快要游近南岸边时,闻讯而来的几名群众前来协助抓小偷。犯罪分子见状,又折身游回北岸。汤春苗没有丝毫犹豫,强忍伤痛,游动自己渐感沉重的身体,继续奋力追向嫌疑人。

渐渐地,深秋刺骨的河水令汤春苗的双腿越来越麻木,快要接近北岸边时,汤春苗腿部抽筋,耗尽全身力气,不幸沉入水中。

“几分钟后,等我们闻讯赶到现场和路过的群众一起将汤春苗从河中拖上岸,已经太迟了。”赵锡朝悲痛地说,由于溺水时间过长,汤春苗经抢救无效,献出年轻的生命。

爬上岸后继续逃窜的犯罪嫌疑人被围追的民警和群众抓获。经审查,这名来自安徽枞阳的流窜盗窃犯罪嫌疑人丁某,不到一个月,就与他人结伙作案,在汊河镇连续盗窃20余起,窃得群众财物价值万余元。当他得知汤春苗为了追自己牺牲时,震惊地说:“这警察太拼命了……”

义无反顾延续父辈警察梦

“春苗真的特别喜欢当警察。”汤春苗的遗孀秦士芳哽咽着反复说起这句话。从墓地回来,她的眼睛一直红肿着。丈夫牺牲时,秦士芳才34岁。18年来,她孤身一人,吃尽常人难以想象的苦,把儿子培养成材。

秦士芳告诉记者,汤春苗并不是科班出身,原本学的是裁缝,而且手艺精湛。1982年俩人结婚的时候,一起开了家小裁缝铺,每天的收入高达90多元。后来偶然得知,公安局招考合同制民警,他想都没想就报名参加了考试,选择做一名警察,每月拿35元的工资。

“我知道,他生性嫉恶如仇,内心一直有一个警察梦。”秦士芳说,爱好唱歌的汤春苗最喜欢唱的就是电影《便衣警察》的插曲《少年壮志不言愁》。

她回忆说,以前做笔录都是手写,汤春苗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,就每天回家坚持练字。警服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、熨得平平整整才穿在身上。办起案来几夜不睡,得到一个线索会非常兴奋。

当时,派出所只有6名民警,汤春苗每3天就要值一次班,遇上案件有时一连几个星期不能回家,在派出所里的时间要比在家里的时间多得多。同事们都说,“只要一上案件,他便有使不完的劲”。

汤春苗一心扑在工作上,为了他人家庭的幸福,却一次次冷落了自己的小家。1997年第11号台风袭击扬州城的那天夜晚,风雨肆虐,他们租的那间房子的窗户玻璃被刮掉一块,雨水直往屋里灌。秦士芳一手搂着熟睡的孩子,一手用毛巾掩住窗口,雨水打满了她全身。她既担心孩子睡不好影响第二天上学,更担心风雨中在外办案的丈夫。那是一个漫长的黑夜,雨下了一夜,秦士芳的泪也流了一夜……

汤春苗的儿子汤俊峰,出生于1983年,在他的记忆里,爸爸总是很忙很忙,很少陪他玩,带他出远门旅游更是从来没有过,但是他仍然认为自己有一个好爸爸,打心眼儿里崇拜爸爸。“我喜欢听他讲破案的事情,喜欢翻他宿舍里哪些讲破案的杂志,是爸爸让我知道,警察是一个很伟大的职业。”汤俊峰说。

汤春苗牺牲的时候,汤俊峰只有14岁,刚上初一。父亲的骤然离去,让汤俊峰不得不迅速长大。

考大学的时候,汤俊峰经过慎重考虑,选择报考警校,却遭到爷爷的强烈反对,说宁愿孙子不上大学,也不许再去当警察。一向对公婆十分孝顺的秦士芳,这次却坚定地站在儿子这边,反复做起爷爷的思想工作。

“老人是被丧子之痛打击怕了。但我觉得,春苗那么热爱当警察,如果他知道儿子愿意去完成他未竟的事业,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。”秦士芳动情地说。

最终,汤俊峰以优异的成绩被中国刑警学院录取。大学毕业时,他毅然放弃去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工作的机会,选择回到父亲生前战斗过的地方。

骄人成绩需付出超人努力

如今的汤俊峰,已经在扬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工作了9年,小有名气。他的直接领导、扬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王大纲,甚至将其称作“支队办案的中流砥柱”。

“刚工作的时候,有点绕不出父亲的光环,大家都称他汤春苗的儿子。但汤俊峰用自己的聪明勤奋,沉下身子一点一滴做出成绩,大家有目共睹。”在王大纲看来,汤俊峰办案很会动脑筋,但又没有一般年轻人的浮躁,而是表现得非常沉稳。

2011年公安部部署清网行动,有一个逃犯的身份怎么都查不出来。汤俊峰认为这名逃犯有可能漂白了身份,于是在网上大量搜集其他地方类似的案例,分析总结这名逃犯漂白身份可能使用的方法,最终通过模糊比对,海量筛查后确定了这名逃犯的真实身份。此后的半年里,他行程1万多公里,将这名逃犯抓了回来,荣立个人三等功。

和父亲当年一样,汤俊峰取得这些成绩的背后,是巨大的付出。

汤俊峰的妻子也是警察,在邗江分局刑警大队工作。“清网行动开始时,我儿子出生才1个月,等他出差回来,孩子已经5个月了。不久他又去了甘肃,等他再回来时,孩子已经10个月了。不过,正因为我们都是警察,我们更能互相理解。”汤俊峰的妻子说,丈夫最近在查一起案件,这一个月来每天加班,晚上10点以后才能回家。他到家时孩子已经睡着了,只能使劲儿盯着孩子看。

对儿子,汤俊峰很内疚。“看到孩子,就会想到小时候的我。他现在虽然还很小,但是他知道,爸爸出差了,爸爸抓坏人去了。”讲到这里,汤俊峰忍不住再次哽咽。

难以顾家的同时还有可能时时面临巨大的危险。2011年汤俊峰去浙江温州抓捕一名网络贩毒的逃犯。在破门的那一刻,这名嫌疑人不但没有逃,反而非常镇定地站在那里说“我有艾滋病”。

“说实话,当时我也害怕。如果被他抓伤或者咬一口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汤俊峰说,“但是在那一刻,我想不了那么多。”

汤俊峰告诉记者,父亲去世的时候,许多人都说他父亲是个好警察,为了抓个小偷牺牲了很不值得。“小时候我也这么想过,但我现在理解了,这就是警察的职责。”

“我从父亲身上学到,要把警察这个职业当成一种事业来做。既然当了警察,就必须义无反顾。”汤俊峰说,工作这些年,他深切体会到,当自己亲手抓到犯罪嫌疑人、给老百姓挽回损失,那种自豪感和成就感难以言表,这就是当警察最大的快乐。